虞花叶

情不知所起·一世

  “怀吉,你近日好吗?算算日子,也快到除夕了,冬日里本就阴寒,临近早春只怕是更为甚之,你得多添置些衣物,切不可感染风寒。


  这日子过得是真快,过了年三十儿就该是熙宁三年了。


  前些日子头疾又犯了,一阵冷过一阵,正好是取火烧炭的当口儿,一不留神便灼伤了脸。虽是用冷水敷了面,这几日却还是隐隐作痛,伤处摸上去皱皱巴巴的,你要是看见了指不定得多心疼我。


  对了,悄悄的告诉你呀,我的脸上都有皱纹了呢,爹爹嬢嬢姐姐这个岁数都没有的东西我却有了。


  我这个年岁明明还不老,可我又觉得自己终究是老了,心里头沉淀得太多,压出了一身的伤痛。在这座孤城里,我对谁而言恐怕都是个累赘。于皇家,败坏名声;于言官谏臣,破坏伦常;于李家,更是一个丢不掉弃不了的包袱。


  李家想要公主这个身份带来的光耀门楣、加官晋爵,又苦恼于我是这样一个让他们觉得棘手的人。也许最开始哪怕是一个公主的牌位嫁入李家,也比现如今这般好得多,更不会害得你如此这般。


  有时候我恨所有的一切,有时候我却又不知道该恨谁。恨爹爹吗,难道恨他在我小时让我荣宠加身吗,让我生出不该有的希翼;恨姐姐吗,恨她被宫城里的少年帝王迷了眼,放弃了太清楼招婿的机会,自愿守着冷清的宫殿只等一个回眸。


  怀吉,你现在拥有怎么样的容颜呢,会不会早早得就白了鬓发。我记忆里的你是顶顶好的颜色,哪怕是白了头发那也是好看的,不,哪怕你比谁都不好看了,我也还是想靠近你抱一抱你,和你说说话,就像我们离别的那天。明明有说不完的话,可说着说着便睡了过去,想是去赴一场永不醒来的梦。

  

  我常常在想,更深露重的时候,你会不会锁着眉头为我担忧,就如同我一样。


  小时候你总是说我若是个男孩子,肯定是个贪图美色的,连对着嬷嬷都是好看的才能得我青眼。但是你瞧瞧呀,哪怕是不好看的你我也喜欢得紧,因为你是怀吉,就毫不费力地把我这个看颜色的毛病治好喽,不过这个毛病只在你这儿能治好。


  或许我这辈子最大的罪过便是身为一个女子。爹爹能在张贵妃的事情上任性,我却不能,连说出来都被斥为任性。怀吉,可即便是这样,我下辈子也还是想当一名女子,只因为我和你约好了,来生你这个骑着高头大马的才子一定得拾着我遗落的花钿。


  你知道的,我也知道,其实很多人在等着我死,我总觉得也许我真的快要如他们所愿了。姐姐年岁大了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住,你要是知晓了也不要太伤心呀。我们是定了下辈子的,我可以先去奈何桥边等你。若是等不到你,非要饮了那碗孟婆汤,我势必是要遗漏些许的,好叫我记得你的名字和容貌。

  

  怀吉,我累了,你可得记得我呀。别忘了拾起我遗落在田埂间的花钿。


   怀吉,夜深了,起风了,我知道这封信永远也不可能到你的手中。因为等会儿它的躯壳就要在火中燃烧,也许那闪着星点微弱火光的灰烬会乘风越过墙去,替我去寻一寻你。


  你若是望见它了,又或是遇见它了,千万别当它是灰烬,它是冲破牢笼的我的一段命。


  怀吉,我想你,如同你一般,此时相思不相见。

  

  珍重。望安。”

  

  

  【熙宁三年薨,谥庄孝,追封秦国大长公主。徽宗初,加周、陈国大长公主。政和四年十二月,改封庄孝明懿大长帝姬。】



  

 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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